※写给我们魏婴宝宝的生贺.
※双吸血鬼设定,Happy Halloween!
00.
江澄是只吸血鬼。
吸血鬼么,世人眼里总有个刻板印象,觉着他们畏惧阳光,江澄作为一名在棺材里躺了千年的元老级吸血鬼,实际上却是不怕的。然而也仅仅是不怕,并谈不上喜爱,只偶尔在隔壁棺材里的魏婴拉开窗帘时跟着晒晒胳臂腿儿,倒也算健康养老。
魏婴也是只吸血鬼。
尽管跟江澄住着同一屋檐下相邻的两抬棺材,魏婴与那位元老却无半点相似。毫无疑问的是,他更加年轻,更加爱笑,几百年的风雨,似乎没有磋磨掉他的少年心性。
——活了几百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心理年龄三岁,不能再多。
江澄如是评价。
01.
在魏婴还是个真正的三岁小孩儿的时候,“吸血鬼”是个陌生又拗口的词汇。他读的是山海经,听的是乡野志怪,从来只晓得狐狸精山鸡精白鼠精与吊死鬼,哪里想到还有吸血鬼这般物种。
第一回见面,江澄立在他家屋脊,后头便是暗红色一枚赤轮,光影朝他身上泼洒,剪出极分明一道身形,再添以黄昏作景,颇有那么点莫测意味。
彼时魏婴正是鬼见愁年纪,刚打破他爹两只前朝的古董花瓶,教笤帚追赶得满院乱窜。好在有娘亲掩护,寻了空子溜出家门,沿围墙绕了个圈儿,熟练摸到个狗洞,矮身钻进,平安抵达后院。
魏婴左右瞧瞧,跑到柴火堆边上蹲了,侧耳细听,果真捉到他爹追出大街的动静。魏婴颇得意,掩嘴偷笑,拍拍小屁股,大摇大摆站起,眼睛不经意朝屋顶一瞧,教那人影骇得一屁股墩了回去。
小孩儿才丁点大,呆呆坐在地上,一双初现形状的桃花眼睁得溜儿圆,色若朱丹的唇瓣哆哆嗦嗦,惶惶然话都说不囫囵。
“有…有有有——?”
有了半天还没有出个所以然。江澄面不改色,从屋檐跳下,动作十分流畅,走平路似的,轻飘飘落了地。江澄近前,一根手指抵住小孩儿嘴唇,于是后半声含在嘴里的“贼”字便未能得以出口。
自然,才瞧过江澄那番神技,魏婴的小脑瓜里哪儿还有什么惊惶畏惧,只剩了满腔惊奇。他很是激动,激动得忍不住壮着狗胆攥上来人衣角,“你…你方才…?你是会轻功么!”
江澄低头瞧他,挥开那只小手,淡漠道,“不会。”
大约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个武侠梦,无他,只怪话本中述说得过于绘色。魏婴的梦暂时被否定答案压了回去,于是恐惧终于冒头,他又磕巴起来,“那那那,你…你是什么人?”
江澄答,“我不是人。”
魏婴想,奇也怪哉,世上竟有骂自己不是人的?这算什么癖好?
魏婴又想,像轻功而不是轻功,像人而不是人,莫非……这人是仙?
但魏婴接着便听江澄道,“我是吸血鬼。”
——吸血鬼?什么东西?
鬼么,是好理解;吸血,那当是字面意思?魏婴眨巴眨巴眼,脑中浮现夏夜里嗡嗡作鸣,扰得他不得安宁,娘亲陪着他,拿蒲扇一拍,扇面上便要见红的情景。
魏婴小心翼翼道,“……蚊子精……?”
02.
江澄面色发青。
不光因为魏婴头回见面管他叫蚊子精,也不光因为魏婴此后回回管他叫蚊子精,而是因为这个小王八蛋,实在太能来事儿。
上山下湖,打蜂窝钓螃蟹,无所不沾。江澄每每跟在后头心惊肉跳,还得时常接着从两米高树上就傻愣愣往下蹦的魏婴,生怕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搞出性命之虞。江澄操心,魏婴却心安理得的很,仍旧四处乱跑。江澄劳心劳力,又管又骂,也没少揍过,好歹是把这人平安护到十五岁年纪。
十五岁,是该取字,魏婴懒得思索这许多,于是蹲门槛上啃着桃儿咨询江澄,“江澄,你说取个什么好?最好独特些,还得威风!”
江澄不加思索,脱口道,“魏无羡。”
魏婴险些教桃核噎死。
“咳…咳咳咳…无羡?”魏婴呛得涕泗横流,艰难重复道,“魏无羡?”
江澄颇嫌弃地递方手帕过去,肯定道,“魏无羡。”
“倒是个不错的字。”魏婴随手往脸上呼噜一把,又极不要脸地将帕子塞回江澄前襟,“我还以为你会起个什么魏四书魏五经魏菊花魏春红之类的……”
江澄忍无可忍,抽出手帕蒙魏婴脸上,恨不能直截闷死他。
“嗳哟——谋杀啦!”魏婴鬼叫,推开江澄蹿得老远,边跑边咂摸道,“其实吧,我还有个想法,远道,意境多广阔!魏远道,江澄,你说好不好?”
江澄切齿,强调道,“魏!无!羡!”
“嗳……好嘛好嘛。”魏婴叹气投降,“魏无羡便魏无羡吧,难得你起个好听名字……”
江澄提腿去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婴早料到他反应,四处去躲,口中不忘喋喋,“本来就是——你自己说说,我哪儿说得不对?讲实话还得挨揍,这世道!”
江澄才懒得同他废话,仗速度优势将人逮了来,摁草地上一顿揍,这才解气。
闹到力竭,魏婴躺草上望着天,忽然侧首,看向边上屈腿坐着的江澄,鬼使神差道,“江澄,你有字么?”
江澄收回视线,低头看他,“有。”
于是魏婴追问,“叫什么?”
江澄默了默,眼睫搭垂。
“……晚吟。”
03.
魏家原本只是小商小贾,卖些陶瓷茶叶一类,安以度日。按理说,魏婴此世该是平平稳稳,毫无波折的,但怎奈世事难料,边境狼烟忽起,正是用兵时候。官府每家征了男丁去,布衣长矛便拖上战场。
江澄无法跟去,魏婴临行前笑问他就没什么要同自己说的么,江澄踌躇许久,终于咬牙低声道,别野疯了,记得回来。
转眼又是两度春秋,人倒确实回来了,只是半死不活。
江澄记不大清自己当时见到他的心情,无外乎愤怒又无措,愤怒他将自己折腾成这德行,无措他或许竟真又要在他跟前湮灭一回。
魏家夫妇也都哭泣,慌忙聘了许多郎中回来诊治,只是那些个行医流水似的进,又流水似的出,个个皆摇头,意思是回天乏术,趁早备下后事便罢。江澄又在屋脊上立住,看来来往往,听叹声啜泣,只是沉默。魏婴,他自然有方法可救,却潜意识里抗拒。永生这样苦痛,他已尝过,更明白魏婴那般性格,怕是宁死也不愿行尸似的活着。
——那又如何,当初他为旁人决然叛出时,可有考虑他感受?修那旁门左道以招致反噬,教他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时,又将他心情置之何处?
横竖他魏无羡眼里心里只有他的英雄气概他的天下苍生,他又何必眼巴巴地为他瞻前顾后?
他所经离别,所受煎熬,所历信仰崩塌,合该也教魏婴尝尝。
——他绝不许魏婴再在他眼前死去一次。
04.
魏婴并不记得他成为吸血鬼之前的事情,但这于他似乎也无甚影响。他在阴暗的墓室中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人就是江澄。他浑身赤裸,试着眨了眨眼睛,安静而艰涩。
他问,“我是谁?”
江澄答,“魏婴。”
于是魏婴缓缓坐起,接过江澄递来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又站起来,掸了掸衣摆,随口道,“那,你是谁?”
江澄答,“救你命的人。”
“救我命?”魏婴疑道,“我快要死了么?”
“不会了。”江澄平淡道,“从今以后,永远都不会。”
永生。
魏婴花了一甲子有余的时间来理解这个概念,又花了一甲子来习惯这个字眼带来的孤寂。此后,魏婴便开始四处游荡,近乎永恒的生命给予他足够长的时间去每一个角落探寻。江澄偶尔会跟着,但多数时候他只是独身一人。
魏婴一向没有什么好记性,一切的新鲜见闻总是占据他大多数精力,但在识海的最深处,终究还是有些画面难以磨灭。他记得最初那些难熬而潮热的夜晚,记得江澄捏住他的下巴,手腕上刀口纵横,暗色的鲜血蜿蜒下来,缓缓淌进唇中。
魏婴急切地咽下一口微凉而腥涩的血液,看见江澄在黑暗中炸开的血红的瞳孔,那双眼睛于咫尺处凝视着他,眼神复杂而有冰霜薄结。
“魏婴。”
他听见他的声音。
“这是你欠我的。”
05.
在过于漫长的人生里,江澄是懒得四处去跑的,他拥有自己的房产,在无需猎食的日子里,他更愿意躲在这里,看书,看电影,怎么都好,或者干脆陷入长时间的沉睡。
——偶尔也会被年轻的吸血鬼唤醒。
“江澄。”
他睁开眼,刚刚从睡眠状态中挣脱出来,瞳孔还呈现猩红的血色,随即迅速褪去,在一眨眼后便已回归深潭一般的鸦黑。
魏婴跪伏在他身上,上回相见还是短发,这回便又蓄起。不尴不尬的长度,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住,有几缕不羁束缚,散在额前,甚至由于距离过近,又有那么几丝垂下来,搔到了江澄的脸。
年轻吸血鬼的指尖还抵在他的唇上,嘴角绽出弧度,眼中有笑意一点点渲染,他道:
“我回来了。”
于是江澄凝神望他,发出些诸如“新发型真难看”“耳朵上什么东西——谁准你戴耳钉的”之类的评论,魏婴不服气地同他拌两句嘴,随后兴致勃勃地分享一路见闻,哪儿的桥塌了又建,哪儿的绿水青山全秃作荒地,哪儿的姑娘服饰又换了样流行……总是些琐碎事情,他乐意讲,江澄也就半阖眼漫不经心听着,偶尔搭两句话,表示他倒没至于无聊睡着了。
这样的场景总在重复上演。
两人性子原本便迥然,夫妻尚且吵闹,何况数百年相处,哪有不争吵的。这具棺材困不住他,江澄早就知道——魏婴的目光从不只为任何人停留。
当然,人难免有些倔强心理,在清晰地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江澄也曾试图将魏婴强留下来。那么,留得住么?自然留得住,这太过于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禁制,就能让魏婴无法离开这幢屋子。
魏婴并不反抗,他留了下来,再也不提起远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他们毕竟不那么契合,形影不离伴生的不是愉快,两个老家伙揪住对方的衣领,指摘,谩骂,厮打成团。他们轻易获得了所有情人都渴望的相伴永生,却在彼此的陪伴下活得疲惫不堪。
是江澄先妥协。
那天下了点小雨,空气发潮,连带人心情都淋过水似的沉闷,他们又在因为什么不堪一提的小事相互嘲讽,在事态发展到不得不上床滚一遭才能解决之前,江澄拎着那王八蛋的后领,搡到门口,一把将他手腕拽起,消去苍白手背上印刻的莲纹图样,万分粗暴地在魏婴屁股上踹了一脚,狠狠关上了门。
魏婴一手揉着屁股蛋,拍一拍掸去鞋底灰尘,咧开嘴,露出胜利的笑容。他随手拉了拉被人扯歪的衣领,遮去胸膛上斑驳的痕迹,在雨幕里哼着歌,头也不回地走远。
06.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有趣得多,当魏婴在的时候,他们就拌嘴,聊天,窝在沙发上找一部电影放着,或一起出门猎食。
当然还有做爱。
吸血鬼远没有传闻中那样畏惧阳光,如魏婴此流,甚至保持了在作为人类时对阳光本能的追逐。
于是江澄就在他最热爱的阳光底下,抬起他的腿,将他最隐秘的部位完全暴露暖黄的光线下,狠狠贯穿,听他愉悦喊叫,听他崩溃低啜,让他的唇齿间反复滚落出他的名字,让他的世界里除他之外,什么也不剩下。
魏婴瘫手瘫脚地躺在床上,暗色绸被随意地搭了一角,大片苍白肌肤裸露出来,零星布着几颗牙印。他闭着眼,哼哼似的,仿佛自语。
他道,“我是谁?”
江澄坐在床尾,指尖捏了小撮烟草搓捻,缓声道,“魏婴。”
“魏婴是谁?”
江澄动作一滞,随即轻嗤,将碾碎的烟草撒在地面。
“——是个混蛋。”
07.
“我走啦。”
魏婴捏着帽舌,正了正那顶帽子,黑色双肩包拎在手上,站在家门前朝江澄笑得露出蛰伏的尖齿,两颗小东西乖乖蜷着,冒出个尖儿,伪作犬齿模样。
江澄不耐烦地摆摆手,“快滚。”
“嗳,你赶狗呢?”魏婴不满嚷嚷,“我这一走就是几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说什么?”江澄手搭在门把上,半倚着门框,脚上踩是魏婴上回带回来的兔子毛绒拖鞋,一对黄色的小毛团,可爱得很,偏主人作出满脸刻薄,“一路顺风?躲着狗走?”
魏婴变了脸色,呸呸呸地骂他晦气。
“事多。”江澄瞧他这怂样就笑,末了表情一收,犹豫片刻,正经搭上一句,“别野疯了,记得回来。”
魏婴已经背转过去,手臂扬起来左右挥了一挥,这便是告别了。
江澄也转身,大门关上,窗帘也拉好,屋子里又静下来,这一静不晓得是多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或许就只是今夜。
江澄不急。
——他总会回来。
【澄羡】不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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