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邪书】
· @予邪书_2018
·22:35·时间组
北京的冬天是要下雪的。
白色的，片絮似的雪铺天卷地压下，在树杈上，房檐上，小花早上喂鱼剩下的小半块白馒头上——堆砌起来，像是秀秀会做的那种小姑娘钟爱的糕点，细白的糖霜撒了一层又一层。
杭州也下雪，但等不到落地就是要化的，也许南方人对雪就是有一种本能的热衷，而我的这份热衷，即便在经历了墨脱和长白山那样的冰雪世界后，也丝毫没有消减。
或许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得出这个结论当然不是忽然自觉，而是因为小花推门进来时的反应给了我警示。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我看着雪的表情大略上是跟小满哥看见肉骨头的表情差不多的。
小花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熊大造型的暖水袋递给我，我接过来抱着，忽然发现小花的指尖上有些脱皮。
“小花。”我微微皱眉，手快于心地捉住了他的腕部，拉到眼前来。这双手很白，指尖纤细，但关节处仍不乏磨出的皮茧，它们一路捧着热源过来，却还是冰凉的。我盯着他的手瞪眼，发现确实不是我老花，不仅指尖，连掌心外侧都有分布不规则的白边翻起。
“你的手……？”
“怎么了？”小花耐着性子，等我研究完才将手抽回，自己也翻来覆去打量了几遍，“五指健全，肤色正常，没有残废。”
说罢他认真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你是说，这些脱皮的地方？”
我只好点头。
“有什么奇怪的？”他显然无法理解，“北京冬天这么冷，风都跟夹了刀子似的，你自己那耳朵还不是和辣椒水儿淋过一个德行？”
我说这不一样，我糙惯了，你可从来没这样过。
“我从来没这样过？”小花慢慢重复了一遍，同时已经摸出管护手霜，细致地抹了起来。
“小时候跟二爷学戏，冬天的时候就在雪里头练身段，手经常裂开口子，红红的，严重了还渗血，痛得很厉害。但二爷严厉归严厉，也确实是疼我，每天晚上就亲自用温水给我泡手，再搽上橄榄油，然后给我端一杯热牛奶，喝了才叫我睡觉去。小时候不懂事，手疼就含着眼泪问，为什么不能在屋子里练？”
小花顿了顿，在我身边坐下，接着说，“二爷听完就叹气，摸了摸我的头，说花伢子，这是你命里该受的，我怕养坏了你，现在这些都忍不了，以后什么风浪也禁不得了。”
我干巴巴地“啊”了一声，从脑海深处挖出个寒冬里站在梅花底下抖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小身影来，也不晓得是真见过还是强行脑补。
“当然。”小花拍拍我的肩，语调悠长，“你这种被家里护着长大的小少爷肯定是没经历过这种童年磨练的。”
我干笑两声，心想我还被三叔栓狗似的在大太阳底下栓过一下午，那也真叫晒脱一层皮。旋即又记起黑眼镜当年对我的魔鬼训练，暗叹这难道就是九门后人的命，二爷那还算温柔的。
那管护手霜已经被拧好盖子捏在主人手里把玩，我看着那粉不拉叽的包装，突然发觉话题被小花带得有些跑偏。
“你是不是骗我？”我质疑他，“小时候我也没见你手上有什么冻伤，你是不是老了才这样？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人老色衰？”
小花定定看着我，又叹了口气，“你没看见，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关注我。事实就是我的手经常脱皮，但你此前并未注意过，偏偏今年你发现了，吴邪，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等着看他能编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为你老了。”
我一愣，连捏着熊大鼻子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你老了。”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以前你的目光从不停留在我一个人身上，但现在你已经开始注意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立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注意细节是我一贯的优秀品质。我意识到他是想打击我年轻的自信心，但我还没有想好反驳，小花的下一枚炮.弹又砸了过来。
“而且你都虚弱到得了暖气病。”我再次从小花脸上看见了那种做作的慈爱，“你瞧，你怕冷，但是又不能在暖气里待着，只好缩在小阁楼里，把自己裹成粽子，像个小老头儿一样。”
“吴邪，老了的不是我。”解雨臣笑笑，学着偶像剧里男主角那样挨了过来，抚上我的后脑。他的手指很修长，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可以做到用手掌托着我的颈后，而拿拇指蹭我的眼角——我觉得他是在摸我的鱼尾纹。
于是小花的指尖抵着我的鱼尾纹，眼睛里还是在笑，嘴里却叹了口气，他说，“是你老了。”
我呸。
我心说。
解雨臣，你他娘就是记恨我早上找到了你一根白头发。
-我们老吴四十一啦,喜欢他第六个年头,有幸农历生日跟他撞上同一天,这大概证明我跟他是天命吧.
愿他余生,平安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