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是小剧场,本来应当用段子形式写,一下没把握住…
※正文指路不虞（上） 不虞（下）
01.
仙家名门对脸面最是注重，清谈会好比一柄标杆，能否办得起，能参加多高规格，都是一个家族地位的直观评判。但要说这清谈会有什么趣处，对此江澄只有冷笑，不过例行应酬，免不去的繁琐转圜，若不是碍着江家，他倒愿意在书桌前头坐个地老天荒。
这日江澄又是坐在席间，听那些个家主高谈阔论，面上带点笑，心底却揣着十分不耐，盘算这场虚与委蛇何时该是个头。阿姐还在家温着排骨汤，千叮万嘱他早些回来，再往夷陵送两碗去。
对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太好了些。
江澄正神游天外，忽然被某人名讳扯回了魂，抬眼望去，发言者正讲得唾沫横飞，“诸位都该知道那夷陵老祖是个地坤？我有个道友，上回途径夷陵，在一个小酒馆里歇歇脚，说巧不巧，正遇见那个魏无羡！”
周围配合地露出好奇神色，那人神秘地笑笑，又道，“他回来以后啊，便跟我说，觉着那魏无羡的气味与往日里似乎不大一样！像是，像是混了点竹香！”
地坤与天乾结合后，是会有些变化，在坐的显然都晓得，且立即由言语转化成了某种画面，似乎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我一琢磨，那不就是小江宗主嘛！”那人显是很满意旁人的反应，捻了捻胡须，余光里扫了江澄一眼，接着道，“听罢我就骂他，这怎么可能，江宗主是什么人物，就是把那魏无羡扒光了扔他榻上，想必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真是无稽之谈！”
前些日子才把人家扒光了的江澄，“……”
然而那人瞧不出眼色，末了还要问，“江宗主，您说是不是？”
02.
世人尽知，三毒圣手同夷陵老祖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两败俱伤，江宗主大骂而归，宣布魏无羡从此与江氏再无瓜葛。仙门一时沸腾，说那魏婴忘恩负义的有，声援江家就势清理门户的也有，吵嚷不堪。
漩涡中心的主角却悠闲得很，拖了一身血污坐在石凳上，一手拿着前两天他师弟揣来的苹果啃，另一只手伸出来，让温家的医女给他诊着脉。
温情细白的指尖轻轻搭在他腕上，神情逐渐凝重。魏婴看着她，咽下一口果肉，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个表情，我就是被捅了两剑，不至于一命呜呼吧！江澄那臭小子还能往三毒上涂毒不成？”
温情白了他一眼，手一收，从容道，“恭喜啊，有了。”
“……啊？？”魏婴满头雾水，吓得都坐直了些，“不是，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温情和颜悦色，“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
说罢看也不看一脸天雷轰了顶的魏婴，转向温宁道，“阿宁，把他押床上躺着去。等我熬完药灌他两碗，不喝不许出伏魔洞！”
默默立在一旁的温宁嗫嚅道，“……可是，可是魏公子他，没有床啊……”
03.
乱葬岗上虽说是邪祟横出，如今有夷陵老祖坐镇，倒也还算安定，温家一众老弱病残也给这地方添了些人气儿。
魏婴捏柄蒲扇给自己打着风，一面拿个小玩意逗温苑玩儿，小孩儿踮着脚，吭哧吭哧爬往他身上爬，魏婴顺手把人捞上来，放腿上坐好，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阿苑，想不想要小朋友陪你玩儿？”
温苑被捏得皱起一张小脸，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魏婴给他打扇子，又问，“那阿苑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温苑咬着手指，磨磨蹭蹭才答，“……弟弟。”
“弟弟有什么好的啊，妹妹多听话，粉团子似的，到时候……”话到这儿戛然而止，魏婴咂摸了会儿，轻嘶一声，“嗳，不是，那我辈分不就老了么？咱们重新来一遍。来，阿苑，告诉羡哥哥，喜欢小侄儿还是侄女？”
边上温情抓了一把草药走过去，瞟了他一眼，“少跟我们阿苑说些乱七八糟的，再给我不着调，今天安胎药里就给你添一味黄连。”
04.
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将要缔结秦晋之缘，此事人人尽知，甚至传到了身在夷陵的魏婴耳朵里。初得消息，魏婴气得牙痒，连道是便宜了金子轩那小子，转而又怅然一叹，能有什么法子，到底是师姐心悦人家。
原本魏婴已做好缺席亲人喜宴的准备，不料江家姐弟专程前来，不仅让他瞧了师姐身着喜服的明艳模样，还得了为未出世的小外甥取字的殊荣。
魏婴心情不可谓不愉悦，连蹲在门槛上喝汤都喝得格外有滋味儿。江澄跟他一块儿蹲着，捧碗喝了两口，忽然唤道，“……魏婴。”
魏婴放下碗看他，“啊？”
“……你，有没有……”江澄轻咳一声，耳朵尖染了点殷色，“就，上次，也没用药，你有没有……”
魏婴一头雾水，“什么没用药？温情医术好着呢，我伤口早没事了！”
“……不是。”江澄终于放弃打哑谜，稳了稳表情，故作镇定道，“你有没有怀孕。”
魏婴一口排骨汤全贡献给了黄土地。
“……没有！”他立刻否定，“我怎么，我怎么会……绝对没有！你听谁说的！”
“……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魏婴拿肩膀拱了拱他，一眨眼促狭笑道，“晚吟莫不是这样急着对我负责？”
“魏无羡，要不要脸？”江澄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闭嘴吧。”
05.
外人皆道夷陵老祖狼心狗肺，江家对他该是恨入了骨，势不两立才对。然而谁想得着，江家宗主常常是避了人耳目跑乱葬岗来，给魏无羡送汤送衣送水果，这还算好，若是逢上天凉，江厌离还得赶着他送棉被去。
江澄嘴上百般不情愿，到头还是拎着大包小包地来。魏婴向来是个没收捡的，有用没用的东西乱七八糟铺了一地，江澄一个不留神，踢着碰着了魏婴的药钵，主人一瞧，大惊失色，忙从他脚边上抢救过来，抱怀里护宝似的，“嗳嗳！江澄，你注意着点！可千万别乱动，这我都有用的！”
江澄脚下顿了顿，嗤他一声，“你还能干什么好事。”
“去，你师兄本事可大得很。”魏婴笑骂，随便收了几样东西起来，解释道，“这药我快制好了，能掩住我身上气味的。你上回不是说有人闻出来不对了么，我盖住他总不知道了吧。喏，我还打算做成能用臭豆腐味儿打掩护的，免得那些老不休的真觉出什么去找你麻烦。”
江澄默然，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儿，只看他一眼，嘴唇张合数次才吐出句话来，“你这会儿倒是知道替我着想了。”
“这是什么话。”魏婴听罢就笑，一把勾住他肩膀，颇轻佻地撩人家下巴尖儿，“你自己说，师兄何时亏过你？”
06.
乱葬岗围剿一役，夷陵老祖身死，温家余孽屠尽，都道是大快人心。众人向江宗主贺喜，连并大义灭亲公正无私云云，上天入地夸了一通。
江澄对外头风言风语兴趣缺缺，闭门谢客，三更烛火衬着夜雨独坐，眼前摆的是诸般物什，皆是从伏魔洞搜下。金家趁乱抢去了一些，其余江澄一并带回，说是先由江家审看一番，若有不妥，再行处置。金光善磨蹭不肯，被江澄一句家事不劳外堵了回去，悻悻回府。
要说东西也无甚珍贵，都是些奇淫技巧，已就的未完的，破烂般摞了一堆。江澄自小便晓得他师兄手巧，此刻瞧了也不稀奇，只奇怪那未见过的一只小棺材，袖珍模样，朱红木裁成，小巧一只，上头倒是干干净净，光面涂漆，也不见什么花哨。
江澄看着它，心下冷笑，只道这魏婴又作什么妖，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邪门歪道。静默许久，江澄持了三毒出鞘，薄利剑锋切进合盖缝隙，将那棺材挑了开来。
倒没什么异象。
江澄居高一眼，棺材里物件一览无余，几件衣服，叠得齐整，一双小小的虎头鞋摆在边上，显是幼童码数。江澄眉心微凝，将衣物拿起，露出下头压的一张黄符。
夷陵老祖善用符篆，且运笔常是旁人瞧不出的路数，但这张符，江澄不可谓不熟悉，就在不久前，他还在金凌的襁褓里见过。
那是予以孩童的安魂符，该由父母亲自书就，包入襁褓的。
07.
“哟。”魏婴背手进了书房，“干什么呢？”
幼童声苦闷道，“练字。”
“练字？这有什么好练的！”里头纸张翻动声哗哗作响，许是魏婴随手翻了两张瞧，“走！爹带你捉鱼去！”
小孩儿犹犹豫豫的，“可是父亲说，要练完五张才行……”
“嘁！你怕他做什么！”魏婴不屑道，“我告诉你啊，江澄小时候也练！天天傻读书！还不是没你爹我厉害……”
“魏婴。”站在窗根听了许久的江澄森然道，“说什么呢。”
“……没！我什么也没说！”魏婴嬉皮笑脸，“不信你问你儿子！儿子，我刚刚说什么没有？”
小孩儿奶声奶气答，“爹刚刚说，父亲小时候就知道傻读书，还不如——唔！”
“嘿你个小兔崽子！”魏婴一把捂住小朋友的嘴巴，恼得很，“白疼你了！”
江澄嗤他一声，“你还不如个三岁的小孩儿。”
“你也知道我儿子才三岁！”魏婴理直气壮，“三岁你要他一天到晚写写写练练练！江澄，你失心疯吧你！”
江澄眉间一拧，正要反呛，却被魏婴抢先堵了话头，“行了行了，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吓唬谁！”
他又道，“走走走，吃西瓜去，下午我才叫人拿井水冰上的……”
08.
江澄睁开眼，夜幕还是浓黑的，梦里场景一点点散去，现实的轮廓清晰起来。他常常入梦，一梦即是一生，漫长不已，以至于醒来时还需静静躺上一刻，才记得起如今境遇。
——旧物全非，亲人离散，仅余祠堂一座，牌位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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